50、桃花酿_病树与烂柯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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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0、桃花酿

  面试出乎意料地顺利。

  要求长期实习,每周四天,倪芝本来都要放弃了。事情峰回路转,问倪芝愿不愿意接受哈尔滨分公司的岗位,正好她方便实习。

  倪芝犹豫片刻便答应了。

  她之前不是没想过留哈尔滨,陈烟桥能继续当他的火锅店老板。后来心疼他孤身在外漂泊十年,都早该是成家的年龄了,执意想陪他回家。

  没想到找了一圈工作,又回到原地。

  倪芝把这个结果跟父母说了,果然遭到了反对。

  说哈尔滨天寒地冻,留哈尔滨做什么,北京那么多机会,离家还近。秋招找了一轮,人都已经身心俱疲,倪芝觉得这个结果也不算坏。

  最后说来说去,无非是答应下来先实习着,春招再继续找。

  成都的火锅店里,是不分一年四季的,什么时候都人声鼎沸。

  和冯淼许久没见面了,冯淼除了抱怨她,说好了到成都怎么又变了,便是好奇,问她究竟是什么人,能让她心甘情愿留在哈尔滨。

  “他就是一开火锅店的。”

  冯淼甩甩头发,“真的?多酷啊,要我能吃垮他。”

  冯淼也就嘴上说说,她属于吃胖了又连着几天不吃饭保持身材的。

  “不过你说他有白月光。我现在是真的受不了白月光,所以我跟老谢掰了。他那个名义上的妻子,你说要是糟糠之妻就算了,人家气质谈吐都很优雅,我说老谢你何必呢这好的女人你还出轨,我都替你瞎眼。老谢跟我说,他粗俗配不上他老婆。那合着就配上我了?”

  倪芝电话里也没听明白,“你们到底怎么了?”

  冯淼烦躁地甩了筷子,“就是他不想离婚,我不想当小三。”

  谢别巷家境一般,大学里接私活儿就开始创业,赤手空拳打下这么个家业,肯定没少走捷径。

  那年为了救下岌岌可危的烟.巷,或许也真爱过,娶了宋棠杳。可惜两个人全然不是一个世界的,宋棠杳家境优渥,对艺术近乎虔诚,反感他的重利心。

  两人就渐渐分开过了,各自都是不缺伴侣的人,达成了某种默契。

  婚姻反倒成了谢别巷的保护伞,爱够了能潇洒地换下一个,处处留情。冯淼陪他去过一家拍卖行,美艳的老板娘眼神哀怨。

  冯淼倒是不在乎过去,她能理解谢别巷的难处。他俩要是分手了,冯淼孑然一身继续找下一个,谢别巷就“家破人亡”,光是烟.巷的股份的拆分就令人头疼,更何况他俩还有儿子。

  可谢别巷不理解她。

  两人半个月前吵过一场,冯淼搬出去,冯淼实习还是照样去的。两人只当陌生人,距离产生美了,都憋得够呛。那天冯淼进去储物间整理东西,听见声响,谢别巷站门口看她。对视片刻,他把门反锁了。

  冯淼扯着他的领子,媚眼如丝,尽是得意之色。

  等她翘着腿提内裤时候,看谢别巷饕足地坐在纸箱子上看她的腿。

  冯淼开口,老谢,你离婚以前,没有第二次。

  谢别巷觉得扫兴,冷眼问她,这么想他离婚,是不是想要分财产。

  冯淼恋爱归恋爱,专业素养是有的,否则当初也没有能力申请烟.巷,前些天不愿因为赌气放弃实习。然而谢别巷把话说到这个份上,冯淼连实习都不去了,她不过想要一段正常的恋爱,不是藏在婚外情阴影下的偷情。

  显然上回吵一架以后从谢别巷那儿搬出去不管用。

  俩人谁也不服输,昨天冯淼借着回去拿衣服的理由想谈一谈,发现谢别巷带了别的女人回家,脸嫩得出水,娇滴滴地喊他谢教授。

  她衣衫不整衬衫敞着口,露出黑色蕾丝内衣,谢别巷面前支了个画板。

  冯淼越说越气,“你知道吗,别人说我们学校画人体多恶心,我一学艺术的只想喷他们,卫道士,都是傻逼。可偏偏老谢那这个恶心我,他在工作室里不能画吗,非得在家里。我跟他说了那个时间回去,他就是故意的,想一拍两散,告诉我他不缺小姑娘,别想控制他。”

  倪芝给她续了杯桃花酿,“你家谢教授,还爱他老婆吗?”

  冯淼摇头,“不是我家的,不爱了吧。”

  “你比我好多了。”

  “你男人,跟前女友没断?”

  “不是,”倪芝耸肩,“他前女友,死了。”

  一颗芝心丸掉下筷子,滴溜溜滚到倪芝面前。

  倪芝转头冲冯淼勾了勾唇。

  冯淼倒吸一口冷气,“你别这样笑,笑得我毛骨悚然。”

  倪芝继续笑,“前女友当然断了,彻底断了,可我过得不如她活过来,我跟她争一争,好过这样。”

  而且陈烟桥还负着害死余婉湄的愧疚,倪芝没说,光是和死人争这一条,就已经令冯淼叹息,“跟死人是没法比较的,小芝,你要想好。”

  冯淼自己心情不好,一杯一杯桃花酿往下灌。

  服务员明明说的是几乎没度数的果汁酒,她已经喝得眼角泛红,眼神迷瞪。

  一句句问倪芝,“我这是无解的局吧?老谢就觉得我作,安安心心当个小三就行了,可我就不想当小三,我冯淼凭什么给人当小三?”

  倪芝没醉,借了冯淼的劲儿,喃喃问她,“你说,男人为什么会不想碰你?”

  冯淼咯咯笑,“除非他不行,这点我还是挺有自信的,老谢在床上诚实得很,老男人的皮囊,小狼狗的腰力。”

  冯淼从包里摸了支烟,夹在指尖,还没点燃就昏昏沉沉靠倪芝肩上了。

  倪芝看了半晌,在她手指松开那一刻接过来,咬嘴里。

  吸了一口她就后悔了。

  冯淼一晃头清醒些,“浪费啊姑娘。”

  “我想他了,”倪芝没犹豫,在烟灰缸里按灭了,“这尼古丁味儿,跟他吻我一样。”

  “就你这中毒这么深的模样,活该被欺负。”

  倪芝瞟她一眼,“你不也一样,我乐意。”

  冯淼不屑,“只有我欺负别人。”

  冯淼这话说得为时尚早。

  昨天发生的事情,对她而言,谢别巷这个名字,可以从她感情生涯里划掉了。

  接着抱着一摞作品集奔波面试。

  这几天面了几家跟烟.巷差不多性质的工作室,都没有答复。海投的简历,收到一家风评不怎么样的工作室面试邀约。

  冯淼去了大为后悔,不是各个工作室老板都长得像谢别巷一样,靠脸就能吃。这老板比传闻有过之无不及,不懂艺术,只是有钱的暴发户,中年油腻男人为了显示自己的品味投资了这家澄心艺术工作室。

  冯淼好不容易忍着恶心,礼貌地一样样收回自己的作品,转身出门。

  竟然碰见阴魂不散的谢别巷。

  冯淼当没看见,直接往外走。

  谢别巷扣住她手腕,“你有没有脑子,这种工作室你来?等着被揩油?”

  谢别巷阴沉着脸,他之前带冯淼去过不少画展,冯淼记不住别人,这家澄心工作室,有个插画师跟他打过交道,画展碰见过。

  今天一早澄心的插画师就跟他说,他带的实习生似乎被挖墙脚了。

  冯淼被恶心得够呛,却听不得谢别巷这话,“烟.巷能好得到哪儿去?谢教授睡了多少个学生?请了多少学生去家里画人体?”

  两人吵成这样,旁人看热闹。

  谢别巷伸手,“给我。”

  冯淼没理他,谢别巷用了点劲儿,拿走她那一摞作品,塞进垃圾桶里。

  冯淼:“……”

  谢别巷这回一副教授的口吻,“学艺术的诱惑很多,既然学了,就要想想你忠于什么,没人会为你错误的决定买单。最后一次,我当在这儿没见过你,烟.巷的空位再给你保留一天,去不去随你。”

  所谓爱情不过是敌进我退。

  冯淼还是回去烟.巷了。

  到下午快下班时候,冯淼看了眼,楼上办公室的门紧闭着,谢别巷大概也是怕他们两人碰面,一直没出来过。

  “小芝,你进来等我吧。”

  倪芝还奇怪,为什么非要她进来等。

  等冯淼扯着她进去一间屋子,开了射灯,给她指了指,“喏。”

  不仅有射灯,还有放大镜,一个核桃雕,是一面长满青苔的墙,墙上斑驳地刻着“小芝阿淼”。

  这是高中时候她们逃课时候最爱去的地方,冯淼高中极叛逆,倪芝就陪她去,听说人家都翻墙逃出去,她们试了一回,翻不出去。气喘吁吁地躺草地上,课都逃了,又不甘心,就在墙上写了字。

  后来再逃课,就靠冯淼模仿的老师笔迹出去。

  直到倪芝在图书馆碰见大一届的沈柯,起初冯淼还生气,觉得连倪芝都背叛了她,后面倪芝劝她,冯淼慢慢收了心准备艺考。

  冯淼笑意盈盈,“随便刻的小玩意儿,补给你的,生日礼物。”

  没有倪芝,就没有她今天这般模样,敢爱敢恨,没有被父母婚姻不幸的阴影笼罩。

  虽然不是像核舟记那般精致而巧夺天工,冯淼也是忙里偷闲花了心思的。

  倪芝用手摸了摸,这般硬的材料,又费眼神。这倒是巧合了,她今年生日,收到两件礼物,都是雕刻。

  她随身带着的那支口红,从不舍得破坏,上面还是那朵绽放了一半又凋零了一半的玫瑰。也正是因此挑明心迹,陈烟桥捂了她的眼睛吻了她。

  冯淼看她出神,解释几句,“没多费劲的,你知道我们学雕塑的,看见什么材料就手痒,忍不住想试一试。我这也就是运气好,那天他们有人得了几个处理好的核桃问我要不要玩一下,我就想起来,借花献佛,当你生日礼物了。”

  倪芝更替陈烟桥难过,这般精细的雕工,他的手,是再也雕刻不出来了罢。

  倪芝仔细收好,“下回等过年时候,我们回趟高中看看吧。”

  冯淼欣然同意,“好啊,你这个要回家再看,还得自备放大镜,我可不包邮。”

  两人说笑几句,冯淼收拾了东西一起往外走。

  画廊里过了一个转弯,倪芝余光扫了一眼,有些眼熟。

  她又瞥了一眼,登时愣住。

  倪芝退回去,站在正面,看得一清二楚。

  那朵半凋零的玫瑰惹了她的眼,似乎在哪里见过,倾倒的大理石柱,赤果的沉睡美人,废墟上的蝴蝶与玫瑰。

  烟.巷工作室,因桥。

  倪芝看着落款眼泪就下来了,耳畔嗡得一声,冯淼在说什么她已经听不见了。

  冯淼看她不对劲,抓着她胳膊问,“怎么了?这都是我们刚从汶川祭画展收回来的,还没来得及整理回去,就先挂这儿了。”

  烟.巷,烟.巷。

  倪芝怎么也想不到,她与陈烟桥竟然还有这层缘分。她一年前看过的画,是他十年前为了悼念余婉湄作的。

  在余婉湄的墓碑前,他烧了那么多画,每张落款都是因桥。她问过他,他说,是因为水火不容,为了余婉湄,便改了因桥。

  倪芝越了解他,看着这幅画越能想象出来,他当年究竟是什么模样画的。怪不得这幅画是纯素描风格,他手上的伤,不允许他画得尽善尽美。饶是如此,隔着十年,隔着万水千山,她一年前瞥的一眼就注定了她的宿命。

  也怪不得是这般眼熟,这样的玫瑰,跟她大腿上烫伤疤痕上的,别无二致。

  一年前这幅画于她毫无瓜葛,一年后,她腿上纹着这朵画上的玫瑰,不知道陈烟桥是什么心情给她画的纹身样式,又是什么心情给她雕刻的口红。

  不过是他给余婉湄画过的复制品。

  可能是随手而为。

  余婉湄再也看不见了。

  于她,却如获珍宝,恨不得为了他这朵半凋零的玫瑰,一片一片地从地上拾起花瓣,去让他重新绽放。

  倪芝又一次觉得,离他这般距离,像隔了十年的画。

  画未泛黄,陈烟桥已经老了,不会再像爱余婉湄这般爱一个人了。

  倪芝用手指隔着裱画的玻璃,颤抖着去摸他的名字。

  因桥。

  他还是因桥,他的过往,她已经尽力了解,却不过如此。如果不是偶然至此,她根本不会知道,他曾经建立起来的工作室,他曾经工作过的地方,他曾经作过的画,他以前的好兄弟。

  他过了这么多年,仍然是因桥。

  摸着他名字,指腹只有冰凉的玻璃触感。

  毫无生气,跟初见他时眸子里的温度一样。

  她和他又何止隔着玻璃呢,隔着山河祭,隔着生死场,隔着爱别离。

  倪芝的唇都在哆嗦,喃喃道,“阿淼,你知道这个因桥,是谁么?”

  冯淼不明就里,拍了拍她后背顺气儿,“到底怎么了?”

  冯淼叹气,“我之前还不了解,进来实习才知道,他就是烟.巷创始人,老谢说这人坑了他,女朋友在地震中死了就扔下烟.巷不管了,手也废了,早封笔了。”

  “是个可怜人吧。”

  倪芝的声音很低,“如果我说,这个人……”

  她又摇了摇头,声音伶仃,像窗外的夕阳从百叶窗的缝隙里透进来的光斑,摇摇欲坠。

  “我跟你说的,还记得吗,他的前女友,死了。”

  冯淼点头,“记得啊,怎么了?”

  她倒吸一口凉气,“你是说……不可能吧?”

  倪芝不想这般难堪,却不知不觉已经在嘴里尝出苦味,“我半年前烫伤,他给我画了个纹身样式,我纹在大腿根儿,今天才知道,原来是他哀悼死去前女友的画。”

  她指尖停留在画中的那朵儿玫瑰上,恨不得把画抠出个洞,“就是这个模样。”

  倪芝惨笑,“我多希望是错的,他叫陈烟桥,他亲口跟我说,因为前女友名字里有水,水火不容,便叫因桥。”

  倪芝语气慢慢平静下来,手指缩回袖子里,仍在痉挛。

  “你说的对,我怎么能跟亡人比呢?我竟然连他曾经呆过的地方,也不清楚。他的过去,根本就不想让我知晓。”

  对于女人而言,以这种鲜血淋漓的方式认识了自己伴侣的过去另一面,是何等残忍的事情。

  宋棠杳踏进烟.巷时候大伙儿喊的那声嫂子,冯淼将心比心,不忍看她这般难过,“小芝,你等着我给你问问老谢,没准儿是搞错了。”

  “不用问了。”

  谢别巷的声音在身后冷冷响起,“你说那人,是我兄弟。”

  谢别巷皱了眉,拉了冯淼一把。

  “不过,我兄弟都单了十年了。”他话锋一转,“要行骗也做好功课吧?上次来的时候看我态度好,你接近冯淼,就为了这个?”

  谢别巷压根儿不知情,他这些年当老板久了,各色骗子都见过,头一次见有人扯上陈烟桥,毫无疑问触到他底线了。

  他没想到冯淼的反应这么剧烈,一个巴掌甩到他脸上。

  “姓谢的。”冯淼厉声喝他。

  冯淼过去揽住倪芝,认识倪芝这么久,从未见她这样。

  “小芝,你先跟我走,我们慢慢说。”

  冯淼柳眉倒竖,对谢别巷没半丝好颜色,连带他说离婚是冯淼想捞钱的账一起算,“你眼里,我们都他妈的是骗子,全为了钱?以后我一步也不会踏进这里,不用你假惺惺给我留什么机会。”

  作者有话要说:已修,爆发改得隐忍了一些。

  觉得通篇爆发过于乏力,这样爆发过,想明白其中关窍又冷静下来,会更符合芝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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